邊緣型人格被嫌棄的一生：未被滿足的，則永爸媽心理在線遠掙扎

劉月|壹心理專欄作家

原題《精神分析視角下的邊緣型人格障礙》

《被嫌棄的松子的壹生》，看這部電影之前，被告知這是部悲慘的電影，看完會很為女主感到難受，于是我是做好心理準備看的這部電影。確實是部悲傷的電影，但是坦率的說，我卻沒有被女主角悲情的人生震撼到，或是有太多情緒的體驗。我本身是壹個看電影經常能看哭的人，但是如此悲劇的片子竟然不但沒有把我看哭，而且并沒有造成我太大的情緒擾動，這是為什么呢？我想這也許與我的工作有關——在心理咨詢的工作中，我遇到了太多與松子有著相似經歷的來訪者了，我傾聽過她們的內心，共情過她們的感受，陪伴她們去探索，見證過她們的成長——這讓我能夠跳出情緒的擾動，以壹個更加理性的心理學視角，去看待松子的人生。

松子出生于壹個表面上結構“健全”，實際上功能紊亂的家庭。她從童年早期就生活在與生病的妹妹爭奪爸爸的痛苦中。爸爸偏心體弱多病的小女兒，對松子是極度忽略的。電影中有壹幕，幼小的松子看到爸爸回家，興奮的跑到爸爸面前，期待的看著爸爸手上拿著的禮物盒，但是爸爸面無表情的把公文包給了她，上樓到妹妹的房間，微笑著把禮物拿到妹妹面前。松子失落的站在樓梯下，望著那扇緊閉著的，只屬于爸爸和妹妹的房間的房門。父親把溫暖和關愛都給了小女兒，而松子看到的，永遠是父親冷漠或面無表情的臉。在與爸爸唯壹壹次的單獨相處中，松子偶然發(fā)現(xiàn)，當自己學著小丑做鬼臉時，爸爸被逗笑了，爸爸沖她笑了！從此以后，這個大多數(shù)女孩都不會做的小丑表情，成了松子的招牌表情，無數(shù)次的出現(xiàn)在她原本漂亮的臉上——在她想要取悅爸爸的時候，在她成年后被辱罵欺凌，想要取悅他人的時候。

松子的人生很好的詮釋了精神分析中“強迫性重復”的概念。我們都有壹種傾向，就是將早期的關系轉移到現(xiàn)實關系中。只有這樣，我們才能修正早期不好的體驗，獲得新的體驗。童年時爸爸的冷漠，忽略，偏心，甚至是精神上的虐待，讓松子持續(xù)深刻的體驗著“我是不好的，我是不被愛的”感受。而松子成年后選擇的戀愛對象包括落魄自殺的作家，自卑的有婦之夫，薄情寡義的喪妻男人，懦弱的街頭混混……無壹例外，都是暴力的，施虐的，沒有愛的能力的“渣男”。這些男人像爸爸壹樣，不能給她真正的愛和情感，他們虐待她，背叛她，拋棄她，讓她失落失望，壹次又壹次的驗證著根植于內心來自爸爸的否定與遠離。她在戀愛中不顧壹切的付出與交付，就如同她童年想盡辦法博爸爸壹笑。她拼盡全力去愛，其實是無意識的拼盡全力試圖修改早期“我是不被愛的”痛苦體驗。痛苦使人重復，只有意識到了，被充分言說，重復才可能停止。不幸的是，她到死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痛苦的緣由，因此到死都只能夠不斷重復。

松子的daddyissue顯而易見。不同的是，我們通常所說的“俄狄浦斯情結”“戀父情結”是關于小孩和父母的，而這部電影中，是關于爸爸和兩個女兒的。電影中給媽媽的鏡頭少之又少，我甚至疑惑，松子有媽媽嗎？松子的媽媽是不是去世了，只有爸爸帶著小孩？但其實松子是有媽媽的，只是媽媽在家庭中類似于缺席。電影中看不到任何爸爸和媽媽的互動，也看不到爸爸和兒子的互動，似乎爸爸將情欲全部投射給了體弱的小女兒，松子將情欲全部投射給了爸爸。所以松子嫉妒的，恨的，想要殺死的是她的妹妹，而不是媽媽。

媽媽，每個嬰兒賴以生存的客體，卻沒有出現(xiàn)在松子的內心。松子的內心幻想中有爸爸，有妹妹，有男友們，但從未出現(xiàn)過媽媽的臉。我心里對此有很多的聯(lián)想和疑惑。松子和媽媽的關系是什么樣的？松子沒有想過媽媽嗎？我想，也許“媽媽”從未以壹個養(yǎng)育性的客體存在于松子的內心，松子和媽媽之間根本就沒能建立起依戀，更不用說安全的依戀關系?；蛟S在早期母嬰關系中，松子是經歷過巨大分離創(chuàng)傷的，這解釋了松子在成年后親密關系中對于分離，對于被拋棄的巨大恐懼。面對男友的暴力，她說“你打我也沒關系”；面對男友的墮落，她說“不管是去地獄還是什么地方，我都跟著他”；與男友做愛的時候，她壹遍遍的要求男友對她說“我們永遠在壹起”。

“只要你不拋棄我，要我怎么樣都可以”是典型的邊緣型人格特質。如果松子來找我做咨詢，我很可能將她診斷為邊緣型。我嘗試將松子身上呈現(xiàn)出的邊緣型人格特質做壹個分類：

1.拒絕體驗真實感受，感覺到被拋棄或拒絕。邊緣人格患者通常自我認知能力都很差，他們需要依靠其他人的存在來體驗自己的價值，他們害怕獨處，當獨處時他們會感覺到強烈的被拋棄和拒絕。在電影中，松子在被男友傷害拋棄后，仍然選擇與又壹個不靠譜的男人在壹起，她說“我已經無所謂了，只要不是壹個人”。即使壹段關系充斥著傷害與虐待，也無法放棄這段關系，因為孤單的感覺比被傷害還要可怕。

2.持續(xù)性或經常性的感覺被掏空，內心空虛或虛假。年輕時的松子不斷的投身到戀情中，年老決定不再愛的松子將食物不斷塞進自己的身體里，在我看來，都是對于內心巨大空虛感的填補與逃避。

3.存在沖動及自傷行為。不少邊緣型人格患者存在暴飲暴食，藥物濫用，酒精成癮，性生活混亂等癥狀。在電影中，松子的性都發(fā)生的很輕易，甚至是在她還不確定是否愛對方的時候，性就發(fā)生了。當戀愛受挫后，松子轉戰(zhàn)了聲色界，做起了陪酒與av，與壹個又壹個陌生的男人發(fā)生性關系。心死后的松子，以不停的進食來替代了不停的做愛。進食與做愛都是口欲期的問題，提示了松子的創(chuàng)傷遠遠早于我們看到的與父親之間的創(chuàng)傷。

4.無法表達憤怒或過度表達憤怒。松子很少用語言直接表達自己的憤怒，當她受到學校的冤枉，老師的侵犯，學生的欺負，男友的背叛時，她都不能直接說出自己的憤怒。無法很好的處理自己的憤怒，邊緣型的人很有可能會表現(xiàn)出暴力侵略性行為。當松子無法處理那個把她賺的500萬贈予另壹女人的男友時，她把他殺了。將憤怒付諸于語言而不是付諸于行動，是壹種能力，而松子的早年經歷，卻沒能讓她發(fā)展出這樣的能力。

以上是我認為松子身上呈現(xiàn)出的比較明顯的邊緣特征。當然邊緣型人格特征遠不止以上肆點，要診斷為邊緣型人格，僅憑這幾個特征也是絕不足夠的。在此也想提醒閱讀此篇文章的朋友們，切勿對號入座，自己給自己貼個“邊緣型”的標簽。當然，保持對自身的覺察是很重要的。如果真的覺得自己有很多邊緣型的特質，并且生活受到影響，社會功能受損等，那么，建議你及時尋求專業(yè)的心理咨詢的幫助。

松子的壹生，是被人嫌棄的壹生，也是讓人敬佩的壹生。壹生受傷，壹生想愛。松子本來有不錯的資質：美麗的長相，性感的身材，熱情的性格，樂觀的精神，唱歌的天賦……卻過著讓人悲嘆的人生。這讓我想起了心理學里的“社會漂移學說”，有壹些原本智商不錯，資質不錯的人，由于心理問題，從不錯的社會階級不斷往下飄移，最終生活在社會的底層。松子的內心從早年起便從未被滿足過，“未被滿足的，則永遠掙扎”。

劉月，資深心理咨詢師，精神動力學取向。如需轉載，